Artumis。

    十五年后。

 

    “婆婆，换两斤酒和鱼干。”穿着儒风衣的明教弟子带着温和的笑，把刚狩猎来的熊皮和鹿肉搁在一旁的地上。

    年迈的老人点点头起身去厨房准备吃食，留下在原地等待的明教熟稔的和一旁的小姑娘聊天说笑，而站在他旁边的唐门弟子则是双手环胸一脸冷漠。

    “小伙子，你的东西。”老人慢悠悠自屋内走出，将手上提着的东西送到了明教弟子手里。

    “谢谢婆婆。”

 

    冷风呼啸着穿过四肢，带着独特的声响似远处的人在呜咽。唐淮钧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妃妃身上，黑白相间的小猫此刻正欢快的在雪地里打滚。

    而片刻之后，正在自己思绪里的唐门弟子蓦的被按在肩胛骨上的手推的晃了晃身，收回落在妃妃身上的目光侧头恶狠狠的盯着手的主人，“陆狱！拿开你的手。”

    “别这么严肃嘛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

    一路沉默，就在陆狱准备找一些插科打诨的话调戏走在前面的唐门弟子时，他听到了夹杂在风声里一句很轻的话。唐淮钧只是下意识的嘀咕，但并不妨碍耳力很好的陆狱听清楚。

    “昆仑最近似乎不太平。”

 

    往昆仑冰原的路并不好走，但二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吭声，直到出了长乐坊村口。

    “你…”

    “喵！”

    唐淮钧的话几乎是和妃妃的叫声同时响起，混合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。唐门弟子的脚步顿了顿，似乎没料到这出，倒是身后的明教弟子噗嗤一声大笑起来，弄得唐淮钧本来无表情的脸上蓦地带上一丝尴尬，他侧头瞪了妃妃一眼，当事猫歪了歪头朝他卖了个萌，自顾自的在雪地里滚了一圈。

    “唐……猫？”见前方的人不走，陆狱开口唤了一声，当然这并非是眼前唐门弟子的小名，而是他方才刚想出的，陆狱觉得这很适合唐淮钧。

    “你叫我什么？”唐淮钧转身，搭在灭镞上的手已经蓄势待发，映入陆狱眼中的唐门弟子皱紧眉头，整张脸散发出毫不掩饰的不悦。唐淮钧本想说“你我并无交情，你为何跟我一路？”，眼下他也不打算再开口，只是架起弩对准陆狱方向，一梭追命箭咻地一声射出。

    陆狱并未闪躲，反倒是原本平静的眼中泛起一层精光，半张的嘴角也同时上扬了几分。箭羽裹着一层凌厉劲风擦过颊边，割碎少许刘海磨得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红印，最后越过他射入远处蓝白的冰原中，紧接便是一声惨烈的叫喊。

    其实早在他们还在长乐坊逗留的时候，陆狱就察觉到附近鬼祟的跟随者，但只是些匪类，不足挂齿。唐淮钧没说啥，他也不发话，唐淮钧要动手，他也乐的甩开这些尾巴。

    弩被收起，重新挂回背后。陆狱将手里的酒囊扔给唐淮钧，里面刚换来的酒装了七八分满，唐淮钧伸手接住，毫不避讳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几口，待烈酒淌过喉咙进入胃里全身瞬间暖和了几分。

 

    与此同时，马嵬驿，扶风郡旁。

    “驾，驾！”白色的马蹄踏在去往扶风的官道卧龙丘上，经过之处上扬起一片尘土，后劲十足的马驹疾驰而过只留下一抹蓝白相间的幻影。

    “少侠，有你一封飞鸽传书。”

    “吁——”少女拉紧缰绳从信使手里接过信件，薄薄的纸张传递的内容让她好看的眉宇微皱。

    “婉柔姐。”

 

    唐婉柔从沉思中回过头，离她不远的城门口站着一抹娇小的身影，夹杂在来回走动的人群中，却依旧那么显眼。

    “婳儿。”

    扶风郡守——商婳。

    穿着与以往如出一辙的定国套，小花萝调皮的朝她招着手。

    自马上下来，将奔波了一日的踏秋交予接应的随从打理，唐婉柔牵起商婳的手边询问近日情况边往郡内据点走去。

 

    “婳儿…”大门一合上，唐婉柔便收起了那副好姐妹叙旧的模样，神情凛冽到商婳一眼就能察觉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十分严肃。她兀自坐进主位，唐婉柔也没客气直接选了旁边靠的极近的一处客位，继续说道：“眼下你的扶风郡能派出多少兵力？”花萝闻言不动声色，唐婉柔也不管对面人是否给了回应，“那位大人已经传了书信过来，届时将有一批物资从成都运来转往西昆仑高地，用来填补凛风堡内粮草空缺，商队一旦入了马嵬之后事情便全权交予你我二人负责，半个月后，不，或许时间更短。”唐婉柔将加盖了帅印的信纸摊开在商婳面前，直视她的眸中表露的是此次押镖坚决不能搞砸。

    “既然是那位大人的要求，婳儿哪有办不到的道理。”小花萝莞尔一笑，正视唐婉柔的眼睛，“婉柔姐你就放千万个心，我的本事你还不知？”

    唐门女侠听到对面人儿给了她想要的回答，心里十分满意，她将书信拿起折叠，小心放回贴身衣物内，才悠悠开口道：“婳儿办事次次稳妥，有你这句保证我便可以放开手脚干了。”

 

    昆仑平原。

    酒囊再次回到陆狱手中，明教弟子把这物什拿在手里掂了掂后挂回腰间，抬头一枚燕尾镖横在眼前，离他的眉心不过毫厘，镖身是淬了毒的，镖尾捏在唐淮钧的二指中，与唐门服装特有的手甲一同泛起冷光。但唐淮均显然并没想杀了他，陆狱眨了眨眼，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别跟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刚好顺路。”

    二人几乎同时出声，陆狱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小唐门想赶自己走，不过他偏不。唐淮钧算是明白了这人的粘人程度，就跟陆狱的脸皮一样厚不见底。他不知道陆狱究竟想打他什么主意，也不愿花费时间去为了这事头疼。正午的日头再刺眼，也抵不了昆仑终年刮着的风刺骨，唐淮钧把燕尾镖收进暗器囊，便再也不管身后这条尾巴了。明教弟子在原地驻足了一会，目光却一直放在唐淮钧的身上，直到前面的唐门离他有十几公尺远，才挪动脚步继续跟上。

 

    与此相比，扬州城中，一片安详。

    运河码头，一艘巨大船只停靠岸边，从船上下来两名女子，一人身着粉色霓裳，显然来自秀坊，而另一人，穿的却是苗疆服饰，走路间惹得银饰叮当作响。“两位姐姐。行行好，赏点钱吧。”两人有说有笑双脚刚踏上岸，旁边一名衣着褴褛的乞儿便拦了上来，只是见两位贵客衣着鲜亮愣是没敢伸出他那脏兮兮的手去触碰。

    苗疆女子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，而那秀坊的姑娘倒是没有介意，听完那话从随身锦囊中掏出几两银钱蹲下身来递予那乞儿，小乞丐收了钱乐得直夸“姐姐人美心善”，完了屁颠屁颠捧着银子跑去了不远处的包子铺。秀坊姑娘把目光往旁边移了移，落在隔壁摊茶铺那名一身秦风套的丐帮弟子身上，只见他如拼酒般豪饮一口茶水，目光始终落在小乞丐身上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那秀坊的姑娘摇了摇头，起身见那苗女还在发愣，拽了拽她衣袖，二人继续边攀谈边往城中走去。

 

    亥时，昆仑玉虚峰。

    一日徒步奔波，中间停了四五次，每次休息时辰不超过二盏茶功夫，说不累人那是骗人的。饶是陆狱这般神秘莫测隐藏实力的高手，都难免觉得脚步越发沉重，而走在前面的唐门弟子却像是机械人偶一般，没有任何感觉。陆狱抬头望了眼天空，玄月高挂，冰原的星空异常清澈，而就在他停顿那短暂的时间，唐淮均已经沿着山路往上爬了好一段路。

    “啧。”明教弟子不满咋舌，却也怪不了谁，自己执意要跟的，许是想通了这点，提起脚步跟了上去，始终与唐淮均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。就在陆狱以为他是想去拜见昆仑派掌门林欲静的时候，唐淮均直接脚步一拐，拐过了仙凡居，朝着小遥峰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有意思，小遥峰那边能有什么？

    与冰雪覆盖的平原不同，小遥峰越往深处走绿意越是盎然，连带着周身的寒冷都消退了不少。陆狱没有来过这里，不如说他从不去没有意义的地方，当然这是在认识唐淮均之前，Flag总是要被打破的，就比如说现在他陆狱就站在这个地方了。

    山路不长，尽头是竹屋四五间。“跟够了没？”唐淮均停下脚步，扭头瞪了一眼身后的明教弟子，明显带着责问的意味，出口的话也是不饶人。

    “若是我说没有呢？”明教弟子不怒反倒调侃，唐淮均哼了声气不想再同他多说，兀自进了竹屋其中一间。开门内里摆设极为简朴，桌椅上落的薄薄一层灰尘昭示着不久前还是有人居住的。

    “你家？”

    陆狱突然的发问让唐淮均顿了一下，当即反应了过来却也没有给出答复，只是拐进里屋，掀开床铺从下面取出了一个被宽巾包裹严实的物什，明教弟子站在身后被挡住了视线，索性半弯腰将下巴支在唐淮均的肩膀上，这才把此物看得真切。唐淮均不满这亲昵动作，抖动肩膀想把人推远些，却被陆狱一把抓住关节，耳边同时响起了他的声音，“里面是何物？打开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唐淮均甩手甩开了陆狱的钳制，事实上也算不上，因为陆狱压根没有使几分力，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物件，他拆开裹了几层的布巾，一股灰尘随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，两人都没有去在意这个，眼神双双落在那保存完好雕花木盒上。

    咔哒一声锁扣被打开，陆狱咋舌，心想原来这小子当时命都不要也要护着的钥匙是这个用途。他侧头看了一眼唐淮均，后者的目光却落在盒内一把玉笛上。此物通体素白材质大抵是昆仑玉，两端有纯金雕刻简单装饰不显华丽反倒透着端庄，尾端镶嵌蓝色羽翎犹如点睛之笔衬托笛身，却有一半被染了红褐印记，仔细一看那分明就是早已干涸的血。

【正文2完】